哲学与个人建设第一阶段：彻底解决存在主义幽灵

反存在主义幽灵——听录张汝伦教授《纯粹理性批判》，人工整理所得讲稿（开场白部分）

本人按

我始终坚信人是有意义的，我们有能力与义务追求自己所想要的生活与价值，我不喜欢存在主义那套说辞，我讨厌功利主义那套半吊子。很幸运，我不孤独。

“所以同学们不要认为说，我在这里复旦读书，这些跟我没关系——当然有关系，关系可大了。这里面牵涉到我们一辈子要做什么样的人，我们在无聊的乏味日常生活当中能不能找到人生意义和某种真正的喜悦。而不是说我老爸或者我男朋友买了劳斯莱斯，这产生不了喜悦，这产生的最多是开心。喜悦不是这样的感觉，喜悦是对人生有一种感觉。”——复旦大学，张汝伦

纵观多年来，我们的价值观停滞在了康德之前、经验论之中，又直接跳入了存在主义。这导致在最根本的立场价值上出现了低级的虚无主义——即“存在主义幽灵”。这种幼稚的虚无主义几乎摧毁了个人行为的动机与个人存在的价值。这种思想打着自由选择的旗号导致缺乏自制力的情况下盲目地否定一切，是一场个人的思维浩劫、灵魂剧变。

康德是一位有良知的崇高哲学家，在小时候由于其思想之复杂，无比惋惜地错过了帮助我们走出存在主义幽灵的机会。现在我们要把握机会，在张汝伦教授的珍贵上课录音帮助下，重新夺回价值高地，旗帜鲜明反对存在主义幽灵。

张老师的智慧与见识让我无比佩服，但愿我们能有更多这样的大师。

《纯粹理性批判》：引入

哥白尼式的革命（康的理论是强冲击的）

我想今天有很多非哲学系的同学会觉得，哲学有很多东西稀奇古怪——其实也不是。我经常讲哲学只不过比常人的思维再跨前一步，其实跨前一步他这个思维我们人还是会有的。

哥白尼当时的思路是这样的，我们人的视觉是受我们看东西的人所在的位置决定的。我们之所以看到太阳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是因为我们作为观察的人，他的观察点是在地球。

倘若我们这样想，我们的人走出地球，在太空的某一点上来观察太阳和地球的关系，会是怎样一种情况呢？那很有可能是倒过来，不是太阳围绕地球转，而是地球围绕着太阳转。

这最初只是一个设想，后来根据这样的一个设想，他完成了日心说的理论体系。这个当然是把我们原来的整个认识颠覆了。而康德在他著作里面首先提出的先验哲学，实际上最后达到的效果也是把我们普通人的日常思维方式颠覆了。人对它的接受困难远远超过哥白尼。

哥白尼设涉及的问题只是我们人对某一个问题：地球和太阳关系的看法。这个换一种看法容易，倘若说我们人整个的思想方法都要颠覆的话，那很难了——这岂不是说我们原来对这个世界的一切看法都会有问题——或者说都不那么对。所以康德难就难在这个地方。

另外的话，因为先验哲学要完成一个以前从来没有人这样谈问题的思路的话，他就不能够再用我们熟悉的那种方式——我们人的思维实际上和我们语言是密切相关的：一个思想比较复杂的人，他的语言相对来说也比较丰富和复杂。思想比较单纯的，语言也比较简单。

康德大家知道他实际上是一个伟大的老师，所有后来他的学生都有一个必提的，就是老师是一个非常有口才的人，上课似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非常会表达。可是这个书很多的同学拿起来就说，是我最不爱看的玩意。还有的同学说上面的中文每个字都认识，话一句都不懂。

其实他给他的朋友写过一封信，他说我是故意的，我故意要写的这么晦涩。你想一个上课很流畅，能够上了几十年以后同学还说，这个老师的课程非常的好，他怎么会写成那样的晦涩？我们读的简直是觉得太受罪了——他是故意的，为什么？同学们应该能够有理解之同情——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我要讲的东西就超出了我们一般日常的这种思维方式。我必须要有这样的一种崭新的语言，我才能够表达这样的事情。所以我们在读他的书的时候，得要能够有一个理解。

我在这个地方为什么要讲这个，我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把你们吓退。我不希望大家退，说白了，我们中国人吃亏就吃亏在思想太简单上。我不想占用我们课题的时间来举一些我们大家都能够知道的例子。这个书我们不用读100%，如果我读这个书我稍微懂了一点点，使我以前铁定的那些想法、认为天经地义的想法有所触动和改变的话，那你这个收获就绝对值了。纯粹理性批判是人类文明的宝典，它里面的话不是都对，但是的确大大打开了我们的眼界。我们中国人以为天经地义的东西，仔细想一想，并不那么天经地义，而我们认为大逆不道、匪夷所思的事情，未见没有道理，而且还有很有道理。

世界本身到底是什么（作为课程引入）

我们先不讲康德，我们先讲康德曾经深受影响的西方大哲学家柏拉图。

柏拉图问过这样的一个问题，第一张床是从哪里来的？

按照我们从小学到大学授的那个所谓的哲学教育：床是我们人类在根据很多的日常生活经验总结当中，抽象出来的一个概念，然后根据这个概念，我们来有这样一个东西。

。。。

柏拉图的问题恰恰是，在这之前，世界上没有床这个东西，第一张床从哪里来？——用今天的话来讲，先有床的观念，还是先有床？

我们从小受的教育，就是我们人一定是先有事实，然后有观念。世界上是先有观念，还是先有事实？有的同学还没有搞清楚：先有床的观念还是先有床——是第一个最聪明的木匠老师，他突然想到，有这个东西——搞一块板四条腿，我们比躺在茅草睡觉要舒服。是先有这个东西，然后他把它付出实施了？还是说上帝造了一个床向他显示了——其实先有观念。

我们的同学为什么在半信半疑？是因为我们又被中小学和马列部的老师迷糊一阵了。他告诉你，这是胡扯的啊不能跟他，也不能听柏拉图的，我们人首先要有石头，总而言之要有做东西的材料，然后才会有东西，对不对。

这又是在转移话题。木头是有，可是床和桌子是两回事情，床和板凳也是两回事情，虽然他们都是木头做的。那就说明什么，观念并不是构成世界的材料，但它是对世界的规定。如果没有观念的话，世界是一团混沌。

同学们明白了吗？并不是说这个世界没有木头。木头其实也是一个观念。我们来到的这个世界，用他们的话来讲，世界是具体的，同学们赞成不赞成。世界是具体的是什么意思呢？他表现为，这是男同学，那是女同学，这是复旦大学，这是四教，这是405，这是桌子，这是椅子，这是水，这是书，这是空气——一句话，这世界有种种不同的东西，而每一样不同的东西是非常明确的。所以我们才会说世界是具体的，不是一团混沌。

可是同学们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具体。具体有一个前提——是不是有规定的？木头不等于煤炭，木头不等于水，木头不等于昆虫，世界之所以具体，他的前提是世界是有规定性的，就是水火不能相容，黑白不能混淆。

世界是有规定的，如果世界没规定，世界就是混淆的。可是我们现在既然大家都认为世界是具体的，那就说明我们都认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世界对我们来说就是具体的。用哲学家的话来讲，就是世界是有规定的，不是随随便便，张老师把他叫茶杯，我就叫他斧子——不可以这么说的——你这么说，人家说你疯子，或者说你的脑子可能有点问题，对不对。

好，请同学们再考虑下一个问题，什么叫事物的规定？这就是柏拉图要我们理解的，我们靠什么来规定事物？还是柏拉图告诉我们，我们靠的是观念。观念是我们对事物的规定。假定世界上没有男和女这两个关键性别的规定，我们世界上就没有男和女，为什么？他是没有区分的。你可以说，张老师，实际上还是有区别的啦，男性跟女性还是不一样。你别跟我说，实际上有区别，你当你说区别的时候，别忘记了，区别也是一种规定。你用语言说区别在哪里，你会举很多的例子，也还是规定。同学们想想看是不是这样？还是观念，对不对？

一句话，没有观念，我们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规定。

我们再去想一个大家都能明白的一个例子。柏拉图的老师叫苏格拉底。苏格拉底当时碰到有一些人很难缠的对手，叫智者派。智者派他们始终把真理相对化。他们认为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真理，真理都是相对于讲话的人而言的。一方，你说是法律是公正，他说不对，法律是强势集团利用他们的强势的地位，对弱势群体的蹂躏。他认为所有的东西的道理和真理都是相对的。

例如我们现在讲美，大家都知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并没有一个普遍的美的标准对不对？你认为美，我完全可以认为不美，而且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比方说非洲人，可能跟你们中国人或者跟欧洲人他们的美的概念是不一样的，所以哪有普遍的美啊，只有具体的、大家对美的不同的认识。

苏格拉底后来就跟他们说，如果没有以后我都会同意的美的概念的话，我们在世界上就找不到美。是的，中国人和欧洲人对具体哪种算美有不同的看法，但是他们对美的概念是一样的，这样他们才能够用它来指代来某个东西。

我认为美是一个普遍的概念，你认为美是因人而异的。可是，你我之间之所以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是因为实际上我们已经认可了一个共同的美的概念，否则我们抬什么杠，对不对。只是说因为我们对美的概念，我们有一个基本的、共有的一个东西，我们才会来抬杠。你认为美的，我认为并不美，而前提是你我对美的概念有共同理解。

这个是我们要懂康德的一个前提性的东西。我也不指望我的同学现在就明白，但是我先给你们轰一下，生命在二十几年给你们习惯的固定生活方式打个洞，让你原来认为天经地义的东西，晃动一下，然后我们再来讲康德。

康德的著作是要根本动摇这些东西。当然这里的根本动摇，请同学们注意，不能够理解为他要推翻这个。他并不想推翻我们日常生活当中所形成的经验。仅仅认识到这些场景还不够，我们人类还必须朝前走一下。在日常生活当中当然没有必要考虑先有床还是先有床的概念。但是当我们要理解这个世界本身到底是什么的时候，这个问题一定要谈。哲学家不是怪人，不是外星人，他只不过是比常人再朝前走一步。常人到了尝试能够对付的情况下，就不需要再去考虑了，而对于哲学家来说，他还要再进一步。再进一步的话，我们会看到很多的东西，同学们明白了吗？不讲这段开场白，我们没有办法进入到康德的问题。

古典的崇高感（康德的精神）

康德的书很难，但是也不是难到像黑格尔那样，得要好多年才能够把他弄下来。康德的书，我想一个理性比较健全的人，只要耐心就可以顺着他（读完），因为他老人家很负责任。

这就是德国人——这个话我们都明白了，他还正过来反过来的讲，把所有他可能想到的、别人的疑惑、质疑和不同意的点全考虑到、全对付掉，他才进一步推。但这样的话他想的比可能要质疑他的人还多，所以这个书就显得非常的复杂，结构上就非常的细腻。

还是我那句话：第一，同学们要有信心，第二，同学们要有耐心。耐心是说，这个书的确不是一下子可以懂的。王国维先生，这是我们近代非常优秀的学者，他去日本留学，知道有这么伟大的著作，看了15年，还是没看懂，最后放弃了。

云石先生讲到这一次典故的时候就说，中国人在那个时代还没到理解康德的时候。东西两大民族，它的哲学思维非常不一样。彼此要相互了解是需要时间的。康德真正被大家接受的时机即使是现在，还不是很理想。

同学们读这个书的时候就可以看到，（这本书）当然有大问题。无论你从前边开始读，还是从后边开始读，你都知道这个人所有技术性的问题是从大问题的考虑里面来的。首先奠定他作为人类历史上的伟大思想家地位的，是他对大问题有超乎常人的敏感，而他的问题今天也没有过时。所以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读康德会感到有一种温暖，有一种激动。

我进入哲学的时候，是在我人生的最低点。生活都有问题，前途在哪里？不知道。中国那个时候所有的大学都close了，哪天恢复招生？不晓得。我这一辈子都没做梦过，我还能够当大学教授，那个时候只是说能够找一个月薪20几块钱的工作，此生足矣。所以那个时候年轻人吧会不甘心，会找很多的书看。找了很多的书，看了以后最能够满足我的就是哲学。尽管哲学不可能完全懂——现在再回忆的话，当时连1%的懂都没有——但是有一个不一样，这个东西和戴望舒的书不一样，和徐志摩的诗歌不一样，和那个乱七八糟的小说不一样，他有两个字：崇高。

这个崇高尤其让一个18岁的年轻人特别有感召力，因为那个时候人还很单纯、还很纯洁。我觉得这个崇高是我们人类应该追求的，其他的——我是不是有一个25块钱的工作、我是不是有一个城市户口——跟他这比，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人类有这么一份崇高。有了这个崇高以后，你的境界和胃口都吊高了，从此以后你看书，比方说哈利波特你都不太会去下功夫了。你可能会觉得复活这个书好，这个悲惨世界好，93年好，有的时候会追，激动的发抖，文史哲很多东西到最后你都知道就是两个字，崇高。“你也已经赎罪了，你回去吧。我今后的日子可以自己过。”大致是这样的话，从表面上来看这个对话真的是很普通的一段话，但其实在这个里面，你感到都是我们这个时代难得看到的圣洁。这些东西讲来了以后，一生做人的主心骨有了，为人为学的主心骨有了。境界有了，根基有了，不会差到哪去。所以大家不管是不是哲学系的同学，这个书懂了，后边的东西对你来说真的不会有太多的动摇。

碎片化与整体意识

我们现在研究康德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呢？包括全世界，就是把康德的问题琐碎化、技术化、学究化。因为他难，所以中外的研究著作都把它技术化，把它零碎化。这样的话呢，最后研究康德可能只是涉及到康德的某一章、某一节。而康德的整个的大问题，没有。这是我所反对的。他甚至根本就没有被当作是一个哲学家，因为哲学家的思考应当着眼于对宇宙人生的根本问题做一种宏阔的，深层次的、进而是整全的求解，而不仅仅是一个怀着机灵头脑做理论细节的学术工匠。这对康德本人的问题意识与解释者的研究取向之间存在明显的出路和隔阂。奇乐曾经形象的诗歌的形式予以揭示——一个富人竟然能够养活这么多的乞丐！国王门造工室，手车夫就忙碌起来。

康德与纯批的地位

康德是一个非常伟大的人，关于他的生平，我由于时间关系不能说的太多，同学们去看。美国学者写的康德传，大概有四五百页。没有时间的话你可以跳看，如果有时间的话你可以整个的看。这个书有个非常大的好处就是他把这个伟大的哲学家的生平，他的行和他的言结合在一起，对他的思想的发展的脉络有一个梳理。

康德站在了时代的十字路口，让你东南西北都能够看清楚。我们要对这个时代的问题有一种深切的认识，所有这些问题他们有没有内在的关联？如果有内在的关联的话，深层次的到底是什么问题？如果是康德，如果是黑格尔，他们会这样来理解，放在整个人类几千年的文明发展史上，我们如何来看这些问题。孔子当年也是这样，我们读孔子的时候也应该这样读。我特别反感就现在每年出的汗牛充栋的关于论语的那个著作，都没有把孔子这样一个伟大的，在历史上不可替代的一个重要的地位给揭示出来，以至于我们现在读论语就觉得这是一个心灵鸡汤，绝对不是这样。

所以同学们记住，第一，康德当时他处在的是非常一个关键的时代，就是启蒙运动快要结束了。所有的启蒙问题非常复杂，包括各种各样重大的问题，到康德那里要做个了结；所有的问题解决不掉，那种内在暴露出来的困境，都到了康德那里。而康德是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康德要回答的挑战，那真不是一般的挑战。

也因为这样，纯粹理性批判才会这么多年以来，还有那样崇高的定位，还有这样的巨大的影响。而且我们可以看到，只要人类存在，它的影响将继续下去。

有的人说，没有一本书像他那样改变了近代思想。不仅德国观念论——就是我们讲的德国唯心主义，我更愿意把它翻译成观念论。不仅德国观念论和后来的新康德主义而且像叔本华，海德格尔，都从这本书当中得到重要的启发，分析哲学家弗雷格的数理哲学，还有我们新晋的在美国的一些分析哲学家，这些人都受康德影响。各种各样不同流派的人都在康德的哲学当中吸取他们想要的东西。

纯粹理性批判，他在历史上产生如此之大的影响，当然不是偶然。他之所有这样重要的地位，首先当然是他的理论设想和结论。可以这样说，他所有的理论设想和结论后来都受到了强有力的质疑和挑战，而且有些质疑和挑战是康德没有办法对付的。但是，这不影响他的伟大——即便被人质疑和挑战是正确的，都不影响他的伟大。道理很简单，在于他试图回答的问题非常关键。他试图回答的其实不是某个特殊哲学问题——比方说人的认识能力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呀，或者说我们的知识如何具有这个客观性；甚至也不是像我们一般的教科书上会讲的，科学的形而上学是如何可能的。他通过回答这些表面上看来似乎是非常哲学的、一点时代风云都看不到的问题，来回答时代的问题。

正是这些问题本身的重要性和康德回答的经典性，使得纯粹理性批判具有不可动摇的经典地位。问题保证了他的品质，他选择回答的问题以及回答的方式，保证了他的经典的地位，所以同学们一定要善加体会。

理性的时代，批判的时代（康德探讨的主要问题）

理性帮助鉴别与筛选

我们现在生活在用一句流行的话来讲，是一个知识爆炸的时代。每天要接受大量的东西，但是我们同学们要会挑选啊，要能够具有一定的视力，能够分辨什么是值得我去了解的，什么是值得我去思考的，什么是不值得为他浪费时间的。所以古人讲，一个人要成才，需要具备三个条件，才学事。才是先天的，那由遗传基因获得；学是后天的，你个人可以努力；唯独这个事是先天和后天有机的结合。

我们这个时代最可怕的是什么？以前我们要有认识，我们要有想法——很简单，你从经典里面找——你没有捷径可以走。

现在的时代，可以说肯定有个铁律，越多的人同意的东西一定是越没价值的——绝对是这样。

现在很多人，我觉得很愚蠢啊：点击量有多少，包括我自己的一些教授朋友都爱说我的微博现在已经点击量上了多少了——看你点击量多少，这个东西值还值得说？复旦大学什么课最叫座，大家可想而知，是吧？这个不能根据点击量来的。

我看到这个东西非常痛惜，因为我们有那么伟大的祖先，我们有那么崇高的那种审美趣味在那里，而现在失传了。我这次到了南昌的八大山人展馆里面去看他的原作，真的不得了。我们有着自己独特而深邃的文化精髓。

对理性本身进行批判性思考

回过头来，康德要回答的是启蒙运动面临的第一个问题——也是我们现在所谓的现代性问题——就是理性的问题。所以这本书叫纯粹理性批判——就是对理性本身进行批判性思考。

大家都知道启蒙时代又被称理性时代，这当然不是说那个时代所有的人都是理性的，而是说理性的信仰，或者信仰理性，是那个时代精神思想的一种主流。启蒙运动从十六、十七世纪科学革命的成功得到了鼓舞，从而形成一些西方思想——现在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观念。

第一，就是人人都有权凭着自己的理性，在理论问题和实践问题上，自己做决定，而不是诉诸既有的权威和传统——那要比我们好，不是诉诸于现在的点击率——每个人凭自己的理性来做判断，这是启蒙时代的人形成的一个信仰。

第二，人性中内在都具有同一的理性，只需要用适当的教育手段开发出来。所以教育最重要，文化最重要，因为我们人只有通过这样的手段、教育的手段，或者用德国人的一个概念——教化的手段，把我们的理性——本来“上帝”就给我们的理性的能力——开发出来，我们人就可以达到一种再也不被人欺骗，不被人愚弄——我们可对所有的问题做出自己的判断。启蒙思想家要促进和尊重人个人自主性，以及促进尊重个人自主性的这些政治制度。他们鼓励知识、鼓励幸福和德行的增长。当时的人就认为，思想解放必然带来政治解放。

启蒙就是摆脱人为的不成熟

何谓启蒙？康德劈头一问：何为启蒙？康德一上来就说：启蒙就是摆脱人为的不成熟。什么叫人为的不成熟？就是自己不相信自己有能力做出判断，总是要在思想上要依赖某个思想的监护人——要动脑筋前先看看我这个监护人怎么说的。

启蒙的格言是大胆使用你自己的理性。用我的话来说，康德认为我们人有惰性，我们总是希望自己在思想上有些监护人，碰到重要的问题，我们看看他怎么讲。而我们今天就是说，主流意见是这么讲的，网上是怎么讲的，多数人怎么讲的，这个恰恰是康德最反对。

运用理性就意味着批判

运用理性，就意味着批判。康德把自己的时代理解为批判的时代——我们的时代是真正批判的时代，一切都必须接受批判。通常事物总要凭借其神圣性、凭借其权威想要逃脱批判，但这样一来，他们就激起了理性对其正当的怀疑，并无法要求别人不加伪饰的敬重。理性只会把这种敬重给予那经受得住自由而公开的检验的事物。

也就是说，我们人有权利对一切事物用自己的理性来加以检验。理性只尊重经过他检验的东西——硬塞给我、灌输给我的权威神圣，对不起理性不认。

康德的这个理性学说，跟他后边对自由的理解是完全一样的。我18岁的时候这段话是读懂了，非常振奋。因为我们那个时候告诉你，只有一种声音——毛主席挥手我前进——你不用有别的想法了，你就根据两报一刊，看他们说什么你就根据这个做。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最可贵的就是每个人运用自己的理性来对所有的事情检验。我这个人天生就会对点击率、有多少人主张那种东西有一种警惕，因为我觉得就是没有理性，理性的判断是需要时间的，需要对一件事情反复想。

整个社会应该得到理性的证明。生活应该是一个建于理性基础上的。你有理性，我也有理性，所以我们大家是可以取得共识的。好和坏、合理和不合理，是可以有争论的。所有人的理性是一样的，我们大家只要能够公正无私地应用自己的理性，就有能力建立一个好社会。

批评中世纪妖魔化

随着对理性信仰还有就是对进步的信任，大家对自然科学的进步感到欢心鼓舞。自然科学的进步、宗教宽容以及随着宗教改革而来的教会权威的衰落，资产阶级崛起而产生的社会和政治的嬗变——似乎说，在他们看来，是结束了中世纪的黑暗和非理性——这一切都似乎证明历史走上了进步的康庄大道。

启蒙运动里面有一条不好，就是把中世纪妖魔化，就我们同学可能从小到大受的教育，黑暗的中世纪。中世纪给我们的印象就是没有理性的、不讲道理的、等级制的、迫害人的自由和幸福的。最近这半个世纪以来，学术界越来越证明这完全是谎言。

我们现在引以为傲的、现代性的东西，实际上是发端于中世纪。比方说以数学为表述的物理学根本就是一个中世纪的产物；契约论，根本就是中世纪产物；契约就是人通过契约来规定人际关系。当时启蒙运动认为我代表光明，我代表未来，我代表人类的终极幸福，而过去的一切全是黑暗，全要打倒。

玫瑰色上的乌云（理性批判的主要困难）

道德与理性的矛盾

到了十八世纪，启蒙运动这样一种玫瑰色的乐观主义已经开始出现了乌云。

启蒙思想家大部分不是真正的唯物主义者。他们还相信道德是和上帝的存在相关的。他们虽然批判教会，但并不接受无神论。但问题在于，我们看到很多人类的基本道德规范并不是完全理性的——他首先是一个信仰问题——我相信人不能去残害别人，我相信人的生命是具有绝对的价值。

这不是什么理性推出来的。

在这个时候，刚刚兴起的人类学通过那些原始民族的一些材料，也发现这不是一个理性的问题。这些我们人类至今认为最基本的一些规范，他实际上就是一个信仰。

理性的合法性

第二个，人和上帝的关系到底如何理清楚。

以前上帝这么说我这么做，这里面没有问题。现在非要说是我们理性给自己规定的，这个里面就有问题了——理性凭什么规定？

在这个时候，理性变成了工具理性。

英国人首先认为，理性之所以规定，是因为不规定我要吃亏啊。英国经验论者会用工具理性和实用理性来解释这个事情——道德是哪里来的？很简单，建立在我们基本的人性上。

他们对人性的理解是，人生来就是趋乐避祸的，我们找不出其他的例子——例如人活在世界上就是为了吃苦——其实当然是找得到的，比方说印度很多的苦行主义者。

那什么是道德的？能够给我们带来快乐的东西是道德的，能给我带来痛苦的东西是非道德的。道德与否符合我们的利益，而这个也是理性——我为什么在乎这个，因为他能够给我带来好处，因为他能够增进我的幸福。

这个跟“你必须这么做”是完全不一样的，这是一种算计的结果——我相信这个是有好处的。这个理性，海德格尔称之为计算理性，也有人把它叫做工具理性——是一种算计性、实用性的理性。

但是这样一来的话，原有传统道德的舍身成仁、绝对的崇高，是因为道德原出于上帝。而现在上帝被我们用理性来代替了，理性又是我们的新上帝。人和新上帝的关系出现了很多问题。

必然与自由对人的撕裂

还有就是人和自然的关系问题。

我是我，自然是自然，人和自然是两回事情。那么人和自然之间的关系如何来沟通？自然科学认识的这个自然，是完全按照必然性——自然规律来进行的世界。那么这个世界跟我们人的自由是什么样的关系呢？必然和自由的关系产生了很大的问题。康德后来的主要问题是从这里开展的。他认为人不能撕裂。

到了近代世界，科学革命慢慢形成了一种思想：那种人与自然同出为一的看法不是迷信就是神话。这种自然规律今天还支配着绝大部分中国人的头脑——我们中国人相信我们仍能够把握一切、掌控一切，只是因为我们现在自然规律还没掌握。

可是另一方面，大家知道还有一个说法——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逼迫我放弃我的自由。自由就意味着，对于世界上任何事情都要经过我的拿捏取舍和判断来做决定，没有人能够逼迫。

可是即使没有人逼迫，我要不要服从的自然规律？如果我要服从自然规律，那岂不是说，我们实际上没有自由。我们所有的一切决定，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很自由，实际上因为我们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他还是受制于机械的自然规律——那也意味着我们人没有自由。反过来说，如果我们仍有自由的话，那么我们如何来理解这个自然。

在这里面，必然和自由实际上是撕裂的。比如我们普遍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争斗的关系。因为按照我们的生理本能的话，没有人会去考虑别人、关爱别人甚至为了弱者牺牲自己。依据本能，就可以把所有的自由全部打入十八层地狱。

我今天觉得，一方面这个社会那么多的人谈自由，另外一方面那么多的人会说我首先要解决吃饭问题、我首先要解决户口问题——我是没有办法，我怎么样怎么样——把自己自觉自愿地服从于自然规律，还高兴的不得了——那自由何在？

十八世纪的人比我们还要敏感。两个原则都是我们企图要追求的，一个是自然界有客观规律，一个我们人是有自由的。可是，自由和必然的关系到底怎么走？现在看来，他们不是越来越接近，而是越来越分离了。

康德作为一个非常敏感的人，他看到了这一点。如何来解决这样的问题，一方面要肯定自然界的必然性，一方面又要肯定我们人是有自由的——我们人可以做我们的理性愿意做的任何事情、我们人是能够超越自然规律对我们的制约的——舍生成仁、杀生取义这样的事情是有的，把生的希望让给别人去慷慨赴死这样的事情是有的，先人后己这样的事情也是有的，殉道这样的事情也是有的，为了真理愿意自己被烧死这样的事情也是有的——一句话，自由还是有的。可是如果我们完全按照自然规律来解释——没有。

就像英国功利主义的道德哲学，我们人一个是求生的本能，一个是繁殖后代的本能，这是我们人最基本的本能。什么叫幸福，幸福就是满足这两个，酒色财气都跟这两个本能有关。什么叫痛苦，影响这两个，生老病死，这就是痛苦，对不对？这里没有什么自由——清清楚楚你站在哪一边，不要犯傻，站在快乐的一面。那这样一来的话，人还有没有自由？这里面的撕扯是非常大的。

悬之未决的撕裂与康德的努力

这个问题我们今天解决了吗？没解决。

有很多的同学会跟我说，张老师我首先要解决吃饭问题。前几年我们的研究生老师说，我只有留在一流大学教书，我才能够继续搞学问。如果我到江西大学、到安徽大学或者到什么陕西师范大学去，那就不堪设想了，那地方没有氛围的，没有资料的，我不能搞。

当时苏州大学有个周老师，听到这个时候桌子一拍，说一派胡言。学问跟你留在北上广，在北大清华工作，还是在内地一个县第几中学教书，没有特别的关系。你照样可以做的比复旦的教授好。我是这么认为的，至少人文科学可以这样，因为自然科学可能数学是可以，其他的能要有一些材料。

康德当时发现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如果不把这两个磨平的话，那就是整个启蒙就是有问题的。启蒙两个基本原则是互相敌对的，启蒙自身被撕裂。承认自由，意味着说自然规律不是100%的；承认自然规律，就认为自由是不可能的。

康德作为一个启蒙的极大成者，一方面，他对启蒙所有基本原则是认同的，另一方面，他对启蒙本身的问题是有警惕的。康德在这里是想说，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我要通过我自己的哲学思考，而我是可以在理论上、在道理上把它讲通的。

现代的问题本质仍是二元撕裂的问题

同学们注意，我们今天一方面发现互联网和资本全球化以后，人越来越受制于资本和各种各样的传媒，几乎没有任何可能性说还能不能有一种自由自然的生活方式来做我们想做的事情，我们大家觉得迫不得已、没办法，我们必须这么做；另一方面，如果人完全被看不见的手来支配的话，那我们生命的意义又何在？真不成了一个会吃饭的机器？今天的人很多觉得物质生活很丰富，可是生活了无生趣。

我有一些很伤心的事情。就我有一次在上课的时候，突然底下有个同学递个条给我。同学说他同宿舍楼的一个历史系大一的同学跳楼了，留下的遗书就说，没有特别刺激的事，就觉得人生没意义。像康德这样人，他就不会觉得人生没有意义。因为他觉得我们人对自己的一个自由的美丽的开拓，这就是意义呀。

相反，我们现在这逼得好像你从十八岁——不，从三岁到幼儿园争取排队靠前，小学家里会牺牲很多买个学区房，让你进一个比较好的小学，然后中学早早送到西方去。送到西方去，也就是给你规定几个最有出息的地方——或者华尔街或者什么公司。我问了我很多好朋友的儿女，他们学数学之后都是进华尔街的，好像人生就是以这个为归宿的。然后见面讲起来你的儿子如何出色——哎彼此彼此，都是年薪几十万。

其实这个生命早就已经结束了，为什么？从摇篮到华尔街的那天已经到此为止了，然后剩下来的就是无关轻重的小插曲了：跟老婆离婚了，生孩子了，跟孩子怄气了，孩子出走了，怎么把他找回来了（众笑）等等一些小插曲，然后自己生命没有了。

所以说现在的人特别容易忧郁，因为他忘了自己。人总有一天突然面对自己的时候，他变得不认得自己了。不认得时就失控了，失控了就觉得很无聊，很无聊了以后走极端——就是失常、忧郁等等，他必定会这样。

必然之路与自由理性，康德问题现如今仍有价值

康德的问题在今天，可以说比那个时候还要尖锐得多。

到海德格尔为止，教授还可以不拘一格的给你当教授，现在没有可能。像复旦大学、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山大学都规定一定要海外名校毕业才能够考虑你在我们申请教职。这个做的对不对？我们不去说。但如果我不能够在海外名校的话，我就得上这些学校，对我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选择余地，对不对。这太可怕了。

另外还有一个，那我们会讲的人生的意义在哪里？这是对个人而言的。对人类这个社会来说，这一波几十亿找饭吃的机器一样的人，他们构成的这个社会共同体意义又在哪里？他们追求的自由平等博爱体现在什么地方？稍微有头脑的人，他一定要问这些问题啊！

我们认为我们还是信奉这些价值的：人活着，不自由毋宁死；每一个人都有他独特的意义与人格尊严。可是我体现在哪里呢？为了求职，我不得不低头哈腰，我不得不去说些假话。那到底这些东西，我们体现在了哪里？同学们不要小看这个问题，他们完全没有过时。

为什么康德永远不会过时？每一个有哲学系的大学，大概都会有康德的课，除了美国——美国只会分析哲学，康德不上，你自己去看。德国现在也到这个程度了，古典哲学的课越来越少，分析哲学的课越来越多，为什么？德国哲学要和国际接轨——和美国接轨，被英语世界承认。原来海德格尔活着的时候，人家美国人三番五次说你来啊，我们要为你开海德格尔思想讨论会，一封信淡淡拒绝，对不起，我不去——根本不睬你的。现在的人会说，你要被美国承认——那自由又在哪里？

所以同学们不要认为说，我在这里复旦读书，这些跟我没关系——当然有关系，关系可大了。这里面牵涉到我们一辈子要做什么样的人，我们在无聊的乏味日常生活当中能不能找到人生意义和某种真正的喜悦。而不是说我老爸或者我男朋友买了劳斯莱斯，这产生不了喜悦，这产生的最多是开心。喜悦不是这样的感觉，喜悦是对人生有一种感觉喜悦。

知识的可靠性问题（理性批判的首要内容）

由于西方的科技的发展，社会进入到资本社会。一句话，政治，经济，文化，思想各方面发展以后，现近代西方哲学和古代中世纪西方哲学就是有很大的不同，产生了它特有的问题。到了康德的时候，已经有一两百年的历史，而这一两百年历史里面暴露出来很多的问题。第一个问题就是我们人的知识可靠不可靠。

西方人的这样的一个思维特征我们值得关注。他们西方之所以能够取得那么大成就，当然主要是自然科学方面的成就，毫无疑问是我们人类的理性的力量、思想的力量和知识的力量所致。

但问题也就是说，我们自以为是知识的东西，靠不靠得不住？

我们人会不会有的时候受自己的偏见、误解、各种各样的习惯、包括语言对我们的一种欺蒙与蒙蔽。因此近代西方哲学的两个开山鼻祖笛卡尔和培根，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如何消除我们思想当中的不确定因素。如何能够把我们人类的知识和认识奠定在一个可靠的基础上。

他们以为只有这样的话，我们人类才能够一步一步按照逻辑和理性的程序掌握整个世界——这也是当时人的一个基本的一个想法。可是经过百年的哲学发展，大家会觉得知识不是离我们越来越近，而且离我们越来越远。

观念

为什么这样想？因为西方人觉得，知识问题并不仅仅是由我们人的感性经验组成的。所谓的知识就是说在不同的感性经验之间，我们能够不断串联在一起，得出一定的逻辑结论和判断，这样才形成知识。

你光说这个是热的，这个是红的，这不能做知识，它一定是由判断和逻辑推理组成的。

那么，要进行判断和逻辑推理的时候，他必然会要用到一些基础和沟联性的观念，但当时西方人就觉得，一般的感性经验还原我们能够知道，比方说红颜色，那我会说会说红颜色，当然会有两个东西，一个是作为观念的红，红色这个概念，另外一个就是红这个东西。

可是我们很快就发现，问题在于当我们要形成判断的时候，有很多东西找不到实物过程，比方说因为，比方说所以，比方说一样。

也就说，要形成知识的话，有大量的观念，或者说这是本质、这是现象——这都是观念。观念可以表现为实用性的东西，是要用这些观念的东西粘连在一起。

观念的来源

所以这里面就有两个问题，这个观念是从哪里来的，一开始大家有两个方案，一个方案说上帝他老人家放在我们头脑里面的，我们头脑里面就有叫天赋观念。因为本质、现象是从经验当中总结不出来，归纳不出来的。

我们的马列部教的那些认知论的东西还是17世纪的东西——我们怎么会有硬这个概念，那是无数次碰到坚硬的东西，产生的多了，我们把它归纳出来，起个名字。

我们认为我们的经验是归纳过来的，可问题在于本质与现象一样不一样，这是归纳不出来的。

我们首先要有不一样，我们才能说这两个东西是不一样的，对不对。

不是归纳，有了它我们才可能进行归纳。所以马列部的那个东西他们真的不会解释你哪里来的，他们要不就给你花费几个月，用飞跃一次飞跃两次，然后就来了。这个老师也太好做了吧。

西方人说上帝放在我脑子里的。这个对于他们那种文化的话，也是可以理解的，人都是上帝创造的。

还有一种，就是类似马列部讲的，有些现象老是出现，这个现象确实消失了，但是他给我们造成的印象还在我们脑里留存着。久而久之印象慢慢变成了观念，然后我们用这个观念，我们再来组成这个知识。

经验论与观念

但是这不是一个妥善的办法。

实际上近代以来的认识，就说一切知识来自经验。如果我们人没有经验能力的话，我们不可学到知识，我们没有视觉经验能力的话，我不知道今天是阴天。

一切知识来自于经验，可是有两个问题都很难解释，都很难很棘手。

第一，这些经验本身只是经验，经验的联系才构成知识，可是他们的联系的合法性在哪里？是怎么就让我们认为某人讲话我们就说他是错的，这个对和错的关键哪里来的？如果是天赋观念，那么天赋观念为什么会出错？

第二，他们这两派的知识都来源于经验，也有一个问题，英国经验论对这个挖掘得很深，我们的经验实际上是主观的——所有的经验都是主观的，我们人的感官经验是主观的。

可是我们哪有一个叫标准距离——从这个距离看出来的事物，它是标准大的，对不对？同样听觉也是这样的，近了听得清一点，远了听得模糊一点。

以前毛泽东大家都觉得他很对，他在实践论里讲到，你要知道梨子的滋味，你就尝尝梨子，我们认为尝能够决定事物本身。

可是请注意，如果说感觉的话没有错，如果说真理的话就错了。真理是什么意思？他在超越一切时间、地点都永远是这样，比方说3+3=6。

可是我们发现我们人的经验不具备这样的条件——不要说不同的人对同一个意思感觉是不一样，你认为甜我认为还不够甜，他甚至会说有点苦都有可能；第二，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比方说早晨，早晨起来空腹的情况下，和吃饱饭的情况下的味道不一样的。

因此，尝不解决问题，尝只说明在现在的情况下，这个梨子对你来说甜不甜，但不能是真理。

知识在来路上没有办法得到保证，来路上既然不是客观的话，怎么可能在这个来路上不客观的这些基础上，我怎么能得出客观知识来呢？

另外，现在我们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告诉我们，真理就是所谓的主观认识和客观事实的符合。可是从柏克莱开始到休谟，大家都看到了，不可能和客观符合。

为什么不可能和客观符合呢？因为我们人对客观事物——假定有客观事物的话——我们跟他的接触一定要通过我们的感性、知觉。而知觉刚才讲过，是主观的，我们找不到客观的知觉。

也就说，知觉对我们来说，就像我们带着一个墨镜，很遗憾，这个墨镜只有我们才能戴。我们接触这个外在世界获得的知识是真的，可是他真的是不是这样——我们不知道。因为我们摘不掉我们感官知觉这副墨镜。

由此休谟得出两个结论，第一个，我们没有办法对事物本身有所把握。为什么？因为墨镜摘不掉。第二，事物之间不存在客观规律。为什么？因为我们人的知识来源于我们的经验，经验是我们人知识的唯一源泉。都是主观的管道来的东西，如何能够形成一个客观的规律？

习惯性期待是摧毁性力量

在休谟之前，大家认为因果性是事物本身具有的逻辑关系，或者说事物本身有的客观规律——比方说先打雷后下雨。打雷和下雨对你来说不是事物本身。如果你听觉坏掉了，都不知道打雷；你眼睛瞎了，你就看不到闪电。打雷闪电对你来说是感觉。先打雷后下雨不叫因果关系，只不过永远是你先看到闪电，后听到打雷，然后看到下雨了。久而久之你形成了看到这两种现象，第一种现象出现的时候你对第二种现象出现的一种下意识的一种心理上的联想和期待。

这不是事物的规律，是你的心理习惯性联想。实际经验得到的东西，从理论上来讲，他只有概率性，没有必然性。没有像数学和逻辑结论这样的必然性。你哪怕几十亿年都这样，从理论上来讲，有一天会不是这样，因为这是建立在你的人类内在心理习惯上的。

这样一来，休谟将近代启蒙运动两个坚定的理性——第一我们可以客观认识世界的知识，第二世界是客观的——全部给毁掉了。

我们没有客观知识，事物怎么样我们认识不到。

我们认识到的是我们自己的感觉。比方我对苹果有没有认识，休谟会说有认识啊，但是后面要加一句，认识到的是我们对苹果的感觉，离开我们感觉本身的苹果是怎么样，不知道的。

我们没办法，因为离不开，我们必须要通过这个中介。也就是说事物没有规律——规律是我们的幻想。

康德的拯救

这个时候康德就要来做一件事情。

他认为知识是有的，客观真理是有的，但是旧意义上的知识和客观规律不能有了。

我们没有客观知识，我反对。墨镜拆不掉，这不等于我们不可以有客观知识。

当然，客观这两个字的定义要重新来过了，按照原来什么叫客观：主观和事物本身的符合，康德也知道，休谟已经把这条路堵得死死的，这条路走不通了。所以什么叫客观，必须要另下一个客观的定义，而这个定义又是能够说服人的。